王戎是历史上魏晋交替时期的一个著名人物。早在小学读课外书时，我就看到过他的一个小故事。其实这个故事也是老少皆知的了，讲的就是王戎小时候有一次和小朋友们一块出去玩，大家看到路边有一颗杏树，上面结满了果实。其他小朋友们赶紧纷纷爬到树上去摘杏子吃，这时路旁有个大人问王戎：“你怎么不跟着爬上去摘杏子吃啊？”王戎答道：“那杏子肯定还没熟，必是苦的，不然早就被人家全摘光啦！”不用说了，其他小朋友们果然吃到的都是苦杏子，苦得倒吐苦水。
我记得那本课外书好像是把这个故事作为一个聪明机智类型的例子来介绍给读者们的。但是不知为什么，我读完后却有着一种酸楚的感觉，总之不会很愉悦。我的第一反应就是王戎既然都判断出那些杏子是苦的，那他为什么不及时告诉他的小伙伴们呢？须知爬树对一帮小朋友来讲毕竟是一项危险活动啊！聪明究竟应该是一个人仅仅单独作为避祸的能耐呢，还是作为帮助他人并造福于一个群体的才干呢？这个故事最终是以这样一种思考进入我的求学记忆。后来参加工作后，我又听过一个讲座，演讲者在讲座中谈到他自身曾经历的一件事。演讲者小时候生活在农村地区，有天晚上，他和一群小伙伴们赶夜路。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家伙因天色太黑不小心掉进了粪池，后面的人当然还不知情，由于感觉有段时间没听到他的声音，一边喊他，还一边加快脚步追，生怕他走丢，结果也都掉进了粪池。掉进粪池后，大伙儿才听到那个领头的吱声，原来他早就在那里头了。演讲者由此感概人性的本质，那个领头的先掉进去后为什么就不及时提醒一下后面的人呢？这实在是一个令人尴尬、值得深思的问题。咱们再回到王戎的故事上来吧。无独有偶，到了中学时期，我从课外书上又读到此公的一个故事。这个故事又是同杏子有关的，不过是发生在王戎的晚年时期了。原来王戎晚年弄到了一种品质上乘的杏子，在市场上特别受欢迎。但是为了保证这种杏子的独家专有，王戎竟然不顾年老体弱，每天晚上都和老婆在灯下不辞辛苦，用针去将每一个第二天要上市的杏子的核扎破。这样一来，他们卖出的杏子，人家即使拿着那些果核去种也不能发芽了。好一个王戎，真是机关算尽啊！他的这个聪明劲儿我可真是服了。
到底该如何看待人性的本质问题？一个人的聪明才智究竟该如何定位发展才对整个社会有意义？这其实是一个很重要的课题。王戎真的很聪明吗？确实，他的每次关于杏子的判断都是很对的，但其他人乃至社会又从他的这种聪明才智里得到了些什么呢？我们先看看王戎的判断又是依据什么而做出，那就是我们中国人的人性中固有的弱点。比如说爱贪小便宜，实事求是地讲，如果路边杏树结出的果实真的已经成熟了，那确确实实是要很快就被路人摘光的；再比如说爱投机取巧，不喜自创，这一点也为今日中国人之“山寨”精神所证实，倒也反证王戎晚年扎杏核的举动也并非杞人忧天。问题是，作为一名担负起一定社会责任的知名贤达人士，当对待一个社会的集体弱点时，是利用人家这些弱点趋利避害而达到个人利益最大化呢？还是利用自己所掌握的知识技能和精神文明来反哺社会，引导大家克服那些弱点，启蒙众生，从而开启整个社会的发展和促进共同进步呢？王戎的人生选择是前者，而这个选择过程又是因他那种狭隘自私的胸怀所决定。小时候不会主动将自己关于杏子的判断共享给其他小伙伴，没有做到用自己的聪明帮助其他人少走弯路、共同规避风险；晚年时不会想到将自己所拥有的优良杏种贡献给社会，其实在充分保障己方商业利益的同时，也可通过联合其他同行扩大种植的方式来满足更多的市场需求，从而最终实现将自己的聪明才智用来帮助整个社会共享先进的物质文明成果。所以说，自私与否直接决定了一个人的思想境界。掌握了足够的知识和本领后，是做一个“小我”？仅把自己经营好就算了，还是实现一个“大我”？在发展自己的同时也尽量造福于他人乃至于贡献整个社会。我想人与人之间最大的分野和差异就在于此吧。王戎的一生也可算是前后迥异。早年，他名列“竹林七贤”，才华横溢，风度文章领时代之先，在当时也称得上名士；后期，终于没能抵得住诱惑和压力，投身到司马氏集团开始做官，从而逐步远离了先前同嵇康、阮籍等交往时所共同拥有的价值观。观其一生，其所处的社会政治高压和生存环境严酷在我国历史上确属少见，传统知识分子的精神压抑极其严重，生不逢时或乃王戎所不幸也。或也正因为此，经历长年累月，外在环境使其逐步堕志，更将王戎所存的那些人生理想磨灭殆尽，终没能超越“小我”层面，而在晚年沦为一平常市侩小人心态。此实乃其人生之莫大不幸，亦其所处时代之巨大悲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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